是的!我知道我的本源!
我毫无满足,就像火焰在燃烧着而烧毁自己。
我把握住的,全变成光,
我丢弃的,全变成灰烬一样:
我是火焰,确实无疑。
我只遵守一诫——保持纯粹!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 Ludwig  Wittgenstein 说:①我贴在地面步行,不在云端跳舞。②人类生活的核心是思考。③哲学的对象是对思想的逻辑阐明。哲学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活动。④天才并不比任何一个诚实的人有更多的光,但他有一个特殊的透镜,可以将光线聚焦至燃点。⑤凡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楚;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⑥事实的逻辑图象是思想。⑦我的语言的界限,意味着世界的界限。⑧哲学的目的是使思想在逻辑上清晰。⑨我取得知识的来源并不仅仅是我的经验,也包括别人的经验。⑩尽量原创和收集优质句子,使您在造句的同时,还能学到有用的知识。图 | 童年时代的维特根斯坦。


语言、悖论与真理
——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美〕罗伊·索伦森

 

维特根斯坦绝对是西方哲学史上绕不开的人物,无论是他传奇的人生经历,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还是他“大海潮音,作狮子吼”一般对西方哲学的颠覆——他彻底地破坏了西方哲学中形而上学的根基,而哲学史上大部分争论只是语义不清和逻辑混淆所带来的的谜团而已。他认为哲学应当是“一场通过语言手段来阻止我们的理智受到蛊惑的斗争”

 

▌01. 语言是我们进入维特根斯坦哲学的第一道大门。 

他力图用一种严格精确并且能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来表达阐释哲学问题。这并非意味着维特根斯坦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或者是唯科学主义者,他希望用语言的澄清来为诗歌、艺术与音乐划出一片天空,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与哲学一样,都是人类为了趋近终极之问的尝试维特根斯坦晚年对哲学家的批判有两点:第一,是哲学家们脱离了语词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第二,哲学家使用语言犹如一种游戏,他们已经不能表达实在的事物,只能靠词语之间的关联产生意义。在冷峻的思考之下,掩藏的是维特根斯坦对终极价值的不舍追问,他希望用逻辑与澄明的表达制造出一种只属于哲学的语言,哲学并不能直接解答这些终极价值,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使这些“不可言说之物”在人类的精神世界继续闪光。


节选自《悖论简史》一书,由出版社授权发布。《悖论简史》作者:[美]罗伊·索伦森译者:李岳臻版本:九州出版社2022年8月

 

▌02. 通过误解我们的语言形式而产生的问题具有深刻的特征。 

它们是深刻的不安,它们的根源和我们语言的形式一样深深植根于我们,而它们的意义与我们语言的重要性相同。让我们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会觉得一个语法玩笑是深刻的?(而那正是哲学的深刻)——维特根斯坦,1958,111


逻辑学家和数学家查尔斯·道奇森牧师(ReverendCharlesDodgson)——更常以他的化名刘易斯·卡罗尔(LewisCarroll)而为人所知——以他幽默诙谐的语言而闻名于世。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鸭子徒劳地询问老鼠讲座中的“它”(it)指称什么:“爱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斯蒂甘德(Stigand)认为‘它’是明智的……去和埃德加·阿塞林(EdgarAtheling)一起出行……”鸭子假设“它”应该指的是某种具体的东西,比如一只青蛙或者一条蠕虫。但是老鼠在这里是把“它”字作为虚设代词,它被植入句中只是为了满足语法对于对象词的需求。如果大卫·休谟是正确的,那么笛卡尔在“我思故我在”中寻找“我”的指称时可能就和这只鸭子的行为十分相似。


道奇森的奇思妙想也延续到了他娱乐式的数学之中有趣的是,他相信这些谜题可以完成一个严肃的目的:提供精神上的保护作用。在他的《枕头问题集》(PillowProblems)一书的导言中,道奇森写道:存在着一些怀疑主义的思想,而它们现在似乎根除了最坚定的信念;存在着一些亵渎神灵的思想,它们如不速之客般冲进最虔诚的灵魂中;存在着不圣洁的想法,用它们的可恶存在来折磨着本应纯洁的幻想。反对着所有这些真正脑力劳动的,是一个最富有助益的盟友。”谜题应该具有挑战性,但不应该过于困难。常常光顾感觉剥夺室(sensorydeprivationchambers)的人会建议你给自己构造理智挑战来消磨时间:比如说倒着背出字母表,列出100以内的所有质数,等等。他们提醒说,你所提出的问题必须一定是可以解决的。如果你不幸地选择了你无法回答的问题,那么你就没有办法再去切换题目了。你会变得讨厌这个问题,但却又无法停止对于它进行思考。


悖论像寄生虫那样紧紧吸引了伯特兰·罗素的宠儿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Wittgenstein,1889—1951)的注意力。维特根斯坦对于那些实际上热衷于永恒问题(EternalQuestions)的哲学家感到反感。他之所以从事哲学,只是希望能够尽快消除掉他想要给出回答的冲动

 

▌03. 维特根斯坦的疗法。 

在列夫·托尔斯泰还小的时候,他的哥哥向他提出挑战:在他停止想象白色的熊之前,他都必须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小列夫越试着不再想象白熊,他就越会想到它。只有当他想到别的东西时,他才会停止想象白熊。受到了摆脱不了的想法的困扰的人们没有办法简单地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些想法。缓解是不由自主地到来的拥有摆脱不了的想法的思考者所能做的最多是通过改变他所处的环境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维特根斯坦是通过观看美国电影尤其是西部片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的。他会选择坐在影院前排,吃着酥皮菜肉馅饼,全神贯注地观看。他还读了很多侦探小说(许多哲学家都读,也许是出于对解决方案的渴望)。然而,这种注意力的转移只能为维特根斯坦提供几个小时的缓解。他唯一持续的平和时期是在1921年,他的《逻辑哲学论》(Tractatus)发表之后。那时,他认为自己已经揭示了所有的哲学问题都产生于对于理想语法的违背,因此,他从哲学界隐退,并到奥地利的一个偏远村庄特拉滕巴赫(Trattenbach)担任小学教师。

 

▌04. 维特根斯坦最终被人说服并相信这种理想语言本身只是一种幻觉。 

他在1929年怀着不安的心情返回剑桥大学。在接下来的10年中,他拼凑出了所谓的“日常语言哲学”。满怀自责的情绪,维特根斯坦放弃了他早先所要求的语法应该符合逻辑的先验要求。

 

他不再试图思考语言必须如何运作,而是决定观察说话者的实际行为从这种人类学的角度来看,像英语这样的自然语言就类似于伦敦这座城市,是一座既拥有着古老的根源又活着、生长着的城市。其中一些现代的部分拥有着网格化的整齐布局。但同时又存在着许多随意蔓延的旧街坊。伦敦不是在一天之内被定义的它是一个由重叠着的机构构成的混杂物。所有有用的一般化概括都必须受到限制且只适用于局部。当我们过度使用类比,当我们脱离了背景来使用表达式,当我们将话语模式脱离于其实际(和不实际)的目的时,悖论就会产生

 

根据维特根斯坦的观点,我们可以通过将字词带回其自然的使用环境来将大多数悖论扼杀在萌芽状态—比如,通过研究字词是如何被教授给孩子的,以及通过注意到字词在更大的实践之中起到的作用。为了避免被复杂性所压倒,他还考虑了简化了的语言游戏。但是,这些人工制作的样本不应该被视为日常语言所不完美地逼近的“理想语言”。我们很容易因为理想化而栽跟头。我们通过不断回到粗糙的地面来稳固我们的思维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能会发现语言的规则确实会导致矛盾。罗素和弗雷格将矛盾视为危机。

 

▌05. 《维特根斯坦传:天才之为责任》 

作者:(英)瑞·蒙克译者:王宇光版本:启真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4月

 

但维特根斯坦则将发现一个矛盾比作发现某个游戏之中有一个可以确保获取小胜的漏洞。如果遇到了麻烦的话,我们就可以选择用一种特设的方式来填补这个漏洞。如果实际上没有人利用这个漏洞的话,那么我们也就不需要对其加以修正了。我们可以忍受一些悖论与我们共存也许其中的一些问题,例如自由意志问题偶尔会在实践中给我们带来麻烦。毕竟,我们有时必须对于涉及成瘾、冲动和强迫等问题的严重案件做出判决但是此处的适当反应是做出微小的调整。我们不应该用形而上学的假肢来取代常识的关节

 

塞克斯都·恩披里柯试图通过任何可用的方式(无论它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来终结哲学探究。如果存在着某种安全的“反哲学药丸”的话,塞克斯都就会在药方上写下它。维特根斯坦对于非认知的疗法持有反对态度。他认为,要摆脱哲学困扰,就必须先深入地了解语言是如何给我们设置陷阱的

 

▌06. 《维特根斯坦读本》 

作者:(英)维特根斯坦编译:陈嘉映版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6月

 

“名称”一词的含义似乎特别简单。当亚伯拉罕·林肯说“菲多”(Fido)时,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它的载体:林肯家那只耳朵松软下垂的、糙毛的、泛黄的、血统不明的狗。在柏拉图的对话中,苏格拉底朴素地将“菲多”/菲多的这种模型扩展到“勇气”“知识”“善”等术语。由于这些词语在世界当中并没有载体,苏格拉底推断称它们必然有超验的载体:勇气、知识和善的形式。这种对于语言的超越化使用导致了一系列关于共相的问题。一个共相可以在没有实例的情况下存在吗?每一对共相是否必须经由一个更高的共相来联系?物质性的存在者如何能了解这些抽象实体?

 

维特根斯坦坚持认为,如果我们观察我们是如何实际地使用语词的,那么我们就会发现通常来说,并不存在对于所有的语言用法而言都普遍且特有的特征。在“游戏”之中,只存在一个由重叠的相似性构成的网络,一种家族相似性(familyresemblance)。因此,苏格拉底对于定义的要求乃是基于一个错误的预设:一个词语的所有用法之间存在着某种共性

 

这种“菲多”/菲多模型也隐藏在心灵哲学的关键悖论的背后。我们预先假定了“头痛”之类的词语拥有载体。由于该载体不能是物理的,于是我们推出存在着一种心灵载体。一方面而言,这个非物理的实体似乎难以捉摸,因为它并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中。因此,没有独立的检查方法来确定它是否存在。另一方面而言,疼似乎是最容易知道的事情。患有头痛的人不可能错误地认为他头痛。如果他头痛的话,那么他就不可能注意不到它。对于疼而言,存在即被感知。这种私有的实体的领域很容易被视为拥有着它们的人最熟悉的领域。因此,将心理领域视为所有其他知识的基础这种做法就变得很诱人。你没有办法去查验其他人的心理领域因此你似乎尤其不适合去判断别人是否与你有一样的观念,或甚至是否有此类观念。整个外部世界看起来像是一种我们必须根据自己的观念来大胆推断而出的东西。最起码,你最了解的是你自己的观念。最起码,你所真正谈论的是你正在持有或可能持有的观念。既然这些观念一定是你的观念,也是你认为不会出错的观念,那么我们每个人实际上都在说一种私人语言。沟通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的语言之间没有任何意思相同的语词或者句子。我们既不能彼此同意,也不能彼此不同意。

 

维特根斯坦认为私人语言是不可能的。一个只有你自己才可以遵循的规则是一个不能维持遵守该规则和违反该规则之间的区别的规则。如果没有违反该规则的可能性,那么就不可能遵守它。私人规则毫不含糊是自相矛盾必须使用私人规则来定义私人语言。因此,私人语言是不可能存在的

 

维特根斯坦还质疑“疼”有指称这一假设。他认为“我头疼”并非是在汇报头疼;它是像呻吟一样表达了疼。不是在痛苦中捂住你的额,而是用一种口头行为来加以代替。只有当我们彻底打破语言总是以一种方式运作、始终服务于同一目的——即传达思想,可能是关于房屋、疼、善恶,或者任何其他你想要传达的东西——这一观点时,悖论才会消失维特根斯坦鼓励人们提出他这种关于“疼的宣称理论(avowaltheory)的替代品。维特根斯坦想要做的不是用另一种哲学理论来代替这种哲学理论。他并不认为哲学的问题仅仅在于选择了错误的前提。维特根斯坦认为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自认为必须要选择某种前提。

 

▌07. 语言怪异点的相关性。

苏格兰作家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LouisStevenson)很喜欢一个小女孩,后者抱怨自己的生日是在圣诞节当天。她本来一年中有两天可以收到礼物,但是现在只在一天会收到礼物。在他的遗嘱中,史蒂文森将自己的生日遗赠给了这个女孩。他附加了以下的条款:“但是如果她未能妥善地使用这一遗产的话,则所有权利都应转交给美国总统。”

 

史蒂文森的“遗赠”表明了生日并不是一种可以转让的财产。这其中的寓意类似于有关限度的哲学评论。一位面临着“他心问题”的哲学家评论说:“我无法感受到你的疼。”将疼的深层私人性与生日的浅层私人性进行比较是有帮助的。

 

维特根斯坦曾经说过,可以写出一本严肃、优秀,而且完全由玩笑组成的哲学著作(同时不显得滑稽)。还有一次,他曾说一篇哲学论文可以只包含问题(而不包含答案)。在他的《哲学研究》一书中,维特根斯坦经常将玩笑和问题混合起来:

 

为什么一条狗不能假装痛苦?是因为它太诚实了吗?

为什么我的右手不能给我的左手钱?

为什么“他感到深深的悲痛,持续一秒钟”这句话听起来会很奇怪?(只因为它很少发生吗?)(1958,250,268,II,i)

 

安东尼·肯尼(AnthonyKenny)—— 一名有条不紊的维特根斯坦学者汇报说,《哲学研究》一共包含了784个问题;其中110个问题得到了回答,然而这些答案之中有70个都是故意提出的错误答案

 

维特根斯坦说,他的目的在于教会你将伪装起来的无意义话语转变为明显的无意义话语”。(1958,464)例如,人们可能会将“观念在被思考之后会去哪里”和“火焰在熄火之后会去哪里”这两句话进行比较。由于玩笑和谜题都是简洁而公认的明显无意义话语的实例,它们对于这些逻辑类比来说都是很好的候选

 

其他的“日常语言哲学家”试图通过将哲学问题与明显的语言荒谬相类比来消解这些问题。吉尔伯特·赖尔(GilbertRyle)的《心的概念》经常指责勒内·笛卡尔犯了“范畴错误”。

 

一个人如果说只有三个东西不会上升:潮水、希望与平均死亡年龄,那么他就会被看作在开一个劣质玩笑。其他类似的或好或坏的玩笑还包括:存在着质数、周三、舆论与海军,或者说同时存在着身体与心灵。

 

维特根斯坦认为类似的界限是通过诸如“绿色和蓝色不能同时处在同一个地方”的哲学评论所揭示出来的。

 

日常语言哲学是常识哲学删减后的后代。与托马斯·里德所期望的相反,18世纪之后的物理学推翻了一些常识信念。在常见条件下适用于中等尺寸对象的原则在天文学家和微观物理学家所研究的尺度上崩溃了。为了避免侵犯科学的领地,日常语言哲学家只保留了里德哲学之中的语言学方面。他们限制自己的研究范围,只对语言的运作方式发表评论。作为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他们掌握了英语的规则,并可以判断某个句子是否属于英语。遗憾的是,我们无法直接通达我们所使用的规则。

 

我们必须根据哪些句子属于英语的数据来推出规则。对于语言规则的陈述是分析性的。它们并非关于世界的评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哲学可以是扶手椅式的。与数学一样,哲学是一个先天领域

 

在实践之中,日常语言哲学家常常利用经验性的线索来确定规则可能为何。我们知道英语不可能包括无穷多个相互独立的规则,因为那就会使得这门语言无法被习得。在讨论约定是如何被组织起来时,维特根斯坦经常诉诸语言的功能。但这种“窥视”很像几何学家用来指导他们的猜想的非正式测试。即使我们确实使用到了后天的研究模式,这些陈述本身却是先天的。

 

(重要的是,该陈述可以在不依赖于经验的情况下学到)当我们正确地使用语言时,我们的问题就会是结构良好的:即使事实证明我们无法知道答案,但总是有一个答案在那里。对于哲学问题,我们会陷入让人目眩的困惑中:究竟什么可以算作答案这种情绪可以追溯到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时期:

 

在哲学著作中能找到的大多数命题和问题都不是假的,而是无意义的。因此,我们不能对这类问题给出任何答案,而只能证明它们是没有意义的。哲学家的大多数命题和问题都源自我们未能理解我们语言的逻辑。(它们与“善”和“美”是否或多或少是同一的这个问题属于同一类别)

 

毫不奇怪的是,最深层次的问题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问题。(1969a,4.003)

 

哲学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种问题,有的只是伪问题伪装成了问题一个领域只有通过回答问题才能取得进步,所以哲学之中的进步是不可能的“谜题是不存在的。如果一个问题可以被提出,那么它也就可以被回答。”人们最多可以通过表明哲学问题,产生于我们对自己语言的工作方式的误解,来消解哲学问题

 

编辑 袁春希、校对 杨许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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