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切斯拉夫·米沃什

我们的所作所为终有一天会被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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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写诗，穿过隔开我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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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一生中，不应因我们的错误和罪愆屈从于绝望，因为过去决不会被取消，过去只会因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获得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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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我从不惋惜过去，担忧未来，我只关心永恒的现在。准确地说，这就是幸福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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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谁想去描画斑驳的世界，让他绝不要直接望着太阳。否则他会忘掉见过的事物，只有燃烧的泪水留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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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岁月已经逝去，但在我的睡眠中发生的一切，我什么也没有记住。

 |  审 判

我们的所作所为终有一天会被审判。这个结果太难预见，因为每个人的行为必受环境影响，也必受他人牵连，也许只有绝对精确的计算机才能算出来吧。正如球台上的两个球经过相互碰撞会偏离最初的方向一一我们必须考虑到偶然因素造成的错误。然而，也可以认为世事无偶然。不论怎样，当我们得到由最精确的电脑所计算出的人生生清算（最后的审判）结果时定会惊讶：我无意中竟做过这么多坏事吗？而天平的另一端竟还有那么多无心做成的好事？

 |  阿 尼 玛

有关女性的文字他写得越来越多了。难道他内心压抑多年的阿尼玛终于渴望解放了？或者说，以前只在他的诗中有所体现的潜意识变成了一位温柔的女医生，在触碰他的身体之前，卸下了他的盔甲？

 |  老 人

一群衰老且丑陋的男人和女人的身影，特别是那些挂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太婆。虽然昔日年轻的身体和曼妙的舞姿背叛了她们，但她们心中意识的明灯仍在燃烧，使她们不由地生出了这样的感叹：“这是我吗？这不是真的！”

 |  我 也 曾 喜 欢

我也曾喜欢照镜子。

直到我相信了，

何谓沿着“肉身之路”离开。再不抗争。

只是沉默，因为年老的人已经明白。

 |  光 有 意 识 就 够 了 吗

曾经我以为只要有意识，就能避免重复与其他凡人相同的命运。这真是无稽之谈。然而，如果一个人能把意识与躯体分离开来、并赋于意识一种魔力：一旦“明白”，咒语便被打破一一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  与 造 物 主 换 位 思 考

假如给你权利重新创造世界，我想就算你绞尽脑计，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论：根本无法造出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你不妨去咖啡馆坐坐，看看来往不绝的男男女女。诚然，他们可以被赋予不食人间烟火之身，不再受衰老、病痛和死亡侵扰。可是，这世间层出不穷的复杂和变化多端正是源于世间万物中所蕴含的种种冲突。如果没有屠宰场、医院、墓地和色情影片这些东西作为思想的载体，那么思想的魅力也将不复存在。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精神和思想居高临下的嘲笑，人类便会受本能欲求驱使，展现出动物性的愚笨。看起来，人们已经学会质疑造物主的道德动机了——他创造世界的原则就是：让所有事情变得更有趣和好玩。

 |  专 注

我读过的一本佛教僧人所著的书中写道，佛教的核心在于念。“念”也许可以解释为专注（早在米科瓦伊·雷伊的时代就存在的词语），或者是一种专注的状态。它的意思是一心一意关注当下，而不去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或未来将要发生什么。这能使那些备受良心谴责，无法忘却过往失败的人得到解救；也能使那些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的人获得平静。希望我的诗能让读者们学会活在当下。希望我的健忘症能快点好。

 |  代 替

这个圈子里也有过令他饮佩的人，但从来没有一人肯为艺术献身。他也曾与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大家打过照面，他们代表怜、同情和爱的力量，是高尚的伟人。他和他周围的艺术家所普遍缺乏的东西正是这些伟人所具有的一一对艺术完全的奉献，心甘情愿献出内心的“自我”。而当他发现自己心中还存有孩意般的自私时，他总是安慰自己，在这个圆子里他并不是特例，况且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

“如果我注定要投身于净化与解放，且注定徒劳无功，”他说，“那至少让我的作品来抵偿我的软弱，代替我向人们宣扬心灵的完美吧。”

 |  暂 时 的 与 虚 假 的

他起床，上班，因为爱、友情或敌意与形形色色的人扯在一起——但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暂时的和虚假的。在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真实的愿望，那么强烈，以至于他对生活本身产生了厌烦。快了，等一会儿，马上，他快要找到了——找到什么？找到一句神奇的话语，里面藏着关于存在的真相。当他刷牙时，这句话就在嘴边了；当他洗澡时，这句话呼之欲出了；如如果不是因为上了公车，这句话可能已经成型了；就这样，他一整天都在与这句话擦肩而过。在深夜梦醒时，他感觉自己与这句话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纱，可当他尽力想看清时，却睡着了。

他并不情愿受这种折磨。他也同意，自己应当全心全意地投入当下，并更关注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期待。他也知道，把这些人当作暂时的和虚假的与伤害他们无异，但他实在无法否认，和他们在一起纯属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