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知道我的本源!
我毫无满足,就像火焰在燃烧着而烧毁自己。
我把握住的,全变成光,
我丢弃的,全变成灰烬一样:
我是火焰,确实无疑。
我只遵守一诫——保持纯粹!

伤口长出的翅膀


【叙利亚】阿多尼斯

 

书写是正在兴建却不会竣工的房舍,

由那个流浪的家庭居住:文字。

 

最纯洁的话语是从上天嘴里降下的,

可是,它被称为堕落的话语。

 

是的,光明也会下跪,

那是对着另一片光明。

 

鸟儿拒绝歌唱,

在不懂得静默的田间。

 

黑暗生来便是瘫子,

光明一降生便行走。

 

月亮真是无知,它的荣耀真是虚妄:

不懂得与任何一颗星星交谈,

也不认识一个字眼;

而所谓的月光,

不过是它借来的外衣。

 

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

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

 

黑暗是包围四周的暴君,

光明是前来解救的骑士。

 

死亡来自背后,

即使它看上去来自前方:

前方只属于生命。

 

群体书写历史,

个人阅读历史。

 

舌头由于说话太多而生锈,

眼睛由于梦想太少而生锈。

 

有时候,最美妙的灯盏,

并不是为看清光明,

而是为看清影子

而点亮的灯盏。

 

疯狂是个儿童,

在理智的花园里,

做着最美好的游戏。

 

幻想是种典礼,

我们无法举行,

除非是在现实的厅堂里。

 

石头的生命不会终结,

因为它死一般地活着。

 

就连风儿,

也希望化为

蝴蝶牵引的辇车。

 

我自幼便受过伤,

我自幼就懂得:

是伤口创造了我。

 

时光:

在欢乐中浮游,

在忧愁中沉积。

 

太阳不说"是",

也不说"否",

它说的是它自己。

 

你的抵达,

往往是你真正行程的开始。

 

最明亮的闪电,

来自心头;

同样来自心头,

还有最乌黑的云团。

 

跟小草作战,

却对荆棘投降——

这是最时髦的英雄。

 

诗人啊,你的祖国,

就是你必定被逐而离去的地方。

 

无论你如何疯狂,

你的疯狂都不足以

改变这个世界。

 

爱是我们往昔的脚步,

往昔是我们将至的尘土。

 

诗歌是天堂,

但它永远在

语言的疆域流浪。

 

他跳下自杀,

从高高的窗口:

这是坠落,

还是飞翔?

 

遗忘有一把竖琴,

记忆用它弹奏

无声的忧伤。

 

你的同年是小村庄,

可是,

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最残酷最痛苦的牢房,

是没有四壁的。

 

什么是来世?

一座我们喜欢见到,

却厌恶在其中居住的房子。

 

什么是秘密?

一扇你打开后便破碎的门。

 

什么是梦想?

一位不停叩打现实之门的饿汉。

 

难道只有被割断了颈项,

正义的头颅才能高昂?

 

不要向风求助,

这也许会引起尘土的嫉妒。

 

"我想成为老翁。"

这是新月自诞生起

就不停地对星辰重复的话语。

 

我书写,

不是为了展现真理,

而是为了学习如何寻求真理。

 

出于哪门子智慧,或是为了哪门子智慧,

只有魔鬼才被赋予

和真主论辩的权利?

 

怪哉鳄鱼——

凶残,

而当它袭击猎物,

却要以眼泪武装自己。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

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天空要我学会云彩的礼节,

但是昨天我见到:

黄昏的云彩遮住了天空,

却并没有向它致歉。

 

麦穗对着风弯腰,

不是为了致敬,

而是向风指明离别的道路。

 

海岸的石砾有着多么博大的智慧:

以永恒的静寂,聆听着

永远唠叨的波涛。

 

夜晚在我的枕头上沉睡,

我却独自无眠。

 

他要抵达前方,往往只缺少

向后退却的几步。

 

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够实现梦想,

那么你永远不会梦想。

 

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能征服死亡:

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

 

用血书写的历史不是历史,

那是又一滴血。

 

——阿多尼斯《伤口长出的翅膀》  


薛庆国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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