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是时光的河流,
我们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阿根廷〕博尔赫斯
| 我
颅骨、隐秘的心、
看不见的血的道路、
梦的隧道、普洛透斯、
脏腑、后颈、骨架。
我就是这些东西。难以置信,
我也是一把剑的回忆,
是弥散成金黄的孤寂的夕阳、
阴影和空虚的缅想。
我是从港口看船头的人;
我是时间耗损的有限的书本,
有限的插图;
我是羡慕死者的人。
但奇怪的是我成了
在屋子里堆砌文字的人。
| 我 这 个 人
徒劳的观察者在默默的镜子里
注视着自己的映像,
或者兄弟的身躯(反正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徒劳不亚于他。
沉默的朋友,我这个人知道,
无论什么报复或宽恕
都比不上遗忘更有效。一位神道
给了人类消除憎恨的奇特诀窍。
我这个人尽管浪迹天涯,
却没有辨明时间的迷宫,
简单而又错综,艰辛而又不同,
个人和众人的迷宫。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不是战斗的剑。
我只是回声、遗忘、空虚。
| 我 们 的 全 部 往 日
我想知道我的过去属于谁。
我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
是那个写过一些拉丁六韵步诗句
已被岁月抹去的日内瓦少年?
是那个在父亲的书房里
寻找地图的精确曲度
和凶猛的虎豹形状,
耽于幻想的孩子?
屋里一个人即将死去,
孩子在大白天
吻了那人临终的脸。
我是那些今非昔比的人,
我是黄昏时分那些迷惘的人。
| 梦
午夜的钟特别慷慨,
给了充裕的时间,
我比尤利西斯的水手们航行得更远,
驶向梦的境界,
超越人类记忆的彼岸。
我在那里撷取的一鳞半爪,
连我自己也难以理解:
形态简单的草叶,
异乎寻常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实为面具的脸庞。
远古文字的语句,
和白天听到的无法相比,
有时候引起巨大的恐惧。
我将是众人,或许谁也不是,
我将是另一个人而不自知,
那人瞅着另一个梦——我的不眠。
含着淡泊的微笑凝目审视。
王永年 译
我是善变的,分裂的,黑白两面的,
顾左右而言他的,时而严肃时而戏谑,
假装沉迷于病态,
在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玩着跳房子游戏,
目的就是为了躲避显现自己。
我是虚无,我将永远是虚无。
我不可能期待成为别的什么。
除此之外,在我身上保留着时间所有的梦想。
——坎波斯(佩索阿为自己制造的异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