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蒙田

人一活动就会暴露自己。

人的心灵活动，有的是不太高尚的。看不到这个方面，就不算对人心有彻底的认识。在它平静的时候，也许看得清楚得多。

人很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处理一些事情，照事情本身的特点去处理。而且人们会在自己的心里按自己的意愿将这些标准特点任意修凿。

健康、良心、威望、知识等，在进入心灵的时候要剥去衣服，换上心灵给予的新衣，染上心灵喜欢的色彩。既然这样，我们不再找事物的外部品质作借口了：我们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的好坏取决于我们自己。要烧香许愿就许给自己，而不要祈求命运：命运对我们的品行会影响命运，给它打上自己的印迹。

有的哲人，如德谟克利特①，觉得人生无聊可笑，所以公开露面时脸上总挂着讥讽的笑容；有的哲人，如赫拉克利特②，觉得人生又可悲又可怜，所以总是愁眉不展，两眼充满泪水。

我更喜欢第一种情绪，倒不是因为笑比哭更讨人喜欢，而是因为更加愤世嫉俗，对人的申讨更厉害。我看，按照我们的功罪，我们的蔑视还远远不够。

我们对一件事表示遗憾，在遗憾和惋惜之中却夹杂几分欣赏；我们不屑一顾的东西，却又觉得十分珍贵。我以为，与其说我们不走运，不如说我们很虚荣；与其说我们狡猾，不如说我们愚蠢；与其说我们非常辛苦，不如说我们非常无用；与其说我们可怜，不如说我们可耻。

一个人期盼我们倒霉，一心希望我们完蛋，避免同我们交往，以为这是与恶人为伍，是危险，是堕落。另一个人对我们则不屑一顾，所以同我们接触即扰乱不了他，也带不坏他。丢下我们不是害怕，而是不屑同我们交往；因为我们既干不了好事，也干不出坏事来。

我们自己的人生真实既可笑又滑稽。

① 德谟克利特（约公元前460～公元前370年或公元前356年），古希腊的属地阿布德拉人，古希腊伟大的唯物主义哲学家，原子唯物论学说的创始人之一[率先提出原子论（万物由原子构成）]。

② 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约公元前530年——前470年）是一位富传奇色彩的哲学家。他出生在伊奥尼亚地区的爱菲斯城邦的王族家庭里。他本来应该继承王位，但是他将王位让给了他的兄弟，自己跑到女神阿尔迪美斯庙附近隐居起来。